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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 2024-06-08 09:14:32 | 作者: 仿皮纸
一九五八年挖大河防汛,阴历七月十五往后,三义庙和王串场连续发现两具干尸,海河两头水土并不深沉,很少有干尸,外边都传是挖出了旱魃,不论流言是真是假,横竖随后下起大雨,连下了两天两夜,河道泛涨。
变天之前,郭师傅看见远处有道黑气,方知粮房胡同凶宅埋宝的传言不虚,这东西快成气候了,再不想点方法,早晚有一天要水漫海河,吞没天津卫,猛然想起听过老时年间的一个传说,我们要把整个来龙去脉说理解了,又得往前说,是清朝末年产生的事。
那个时分的大清国内忧外患,正是四海动乱,全国大乱,天津卫出过一位奇人,那是在南门口摆摊算卦的催道成,人称催老道,以算卦平话为生,也没见他算得有多准,唬弄外来的还行,当地人全知道催老道算卦是“十卦九禁绝”,但是催老道会说古经,能说全套的精忠岳飞传,岳飞乃是被我佛如来收在头顶佛光中的金翅大鹏鸟,只为女土蝠听我佛讲经时放了个拐弯屁,惹恼了金翅大鹏明王,一口啄死女土蝠,因而被贬下界,半道又啄死了铁背虬龙,投胎托生成了抗金保宋的岳飞,女土蝠和铁北虬龙也投胎来找岳飞报仇,有这些神怪佛道相互间的因果报应,加上岳家军怎样打金兵怎样摆阵怎样破阵,说起来更是悬念迭起扣人心弦,那时分的人们专爱听这些,催老道不只会说,还会胡编,在江湖上颇有分缘,那年初有分缘便是有饭缘,他连平话带算卦,牵强混口饭吃。
别看催老道混得不怎样样,听说他可有真本事,手法非同寻常,仅仅命里担不住,有本领却不敢用,所以日子过得很紧,他也不是真老道,有家有口,穿一身寒酸道袍,用来摆摊充门面。
那一年好几个省一起打饥荒,先是黄河众多,随后蝗灾接着旱灾,种不下大田,赤地千里,城里还将就能活,郊外饿殍遍野,人都饿红了眼,谁还顾得上算卦听书?催老道家里等米下锅,只好去赶白事会,其时有个大户人家的老爷死了,缺个执事,执事便是站到灵堂前,等和尚们超度完了,他要朗读祭文,此外假如有人过来祭拜,从大门外由信马引入正堂,执事便在周围呼喊:“一叩头,二叩头,三叩头,家族行礼。”前来吊孝的人们和家族全听执事呼喊,让下跪就下跪,让磕头就磕头,相当于灵堂上掌局的主管,俗称“大了”。
这家财东老爷逝世,要办白事会,正好短少一位执事,催老道应了差,料理白事看似简单,却不是谁都能做,旧社会迷信忌讳太多了,可提到八怪七喇的事,识文断字儿之人也没有催老道懂的多,自称“谋赛张良、智欺诸葛”,灶王爷灶王奶奶、四面八方龙王、前后地主财神,没有他不熟的,他深思“这活儿不错,有个脑袋会说话的都能做,闭着眼也不会犯错,管吃管喝还拿一份犒赏,可比在南门口摆摊喝西北风好多了,从摆灵到出殡一共是七天,七天之内算是不必忧愁没当地混饭了,往后再说往后的”,哪成想由此惹下一场大祸。
财主家当天深夜要雇工搭过街灵棚,转天开端吊唁,催老道应了白事会的差,先领一份定钱,回家预备,起个大早,穿戴整齐出门,头几天揭不开锅,饿得前心贴后背,本想到了白事会上再吃,不过按规则去了得先干活儿,过了中午才开饭,他心想:“肚子里没东西呼喊起来哪有底气,头一天去可别给人家呼喊砸了,得找个当地吃了早点再去。”正好路过一家“大福来锅巴菜”,抬腿进去要了两个烧饼一碗锅巴菜。
锅巴菜是天津卫特有的一种早点,价钱很廉价,俩大子儿一碗,催老道平常好吃这口,可当下赶上歉岁,要不是得了白事会的定钱,也舍不得吃,等店员把锅巴菜端上来,催老道一看还得是大福来的锅巴菜,佐料全,锅巴薄,做得便是那么地道。
大福来是上百年的老字号,店东姓张,相传受过皇封,早年间没有多大名望,人们不认,但是真材实料绝不迷糊,绿豆磨面摊成煎饼,凉透了切成小片,芝麻酱配上诸般佐料调成卤汁,吃的时分抓切好的锅巴放进卤汁,盛到碗里,浇麻酱、咸料、腐乳、辣椒油,再放上点香菜,隔几条街都能闻到这个香美气味,卖相也好,有天来了个阔老头,带着几个跟班,吃完这家的锅巴菜连声说好,转天一位御前侍卫到门前,跟掌柜的说道:“祝贺祝贺,你的大福来了。”掌柜的不明其意:“我家小本买卖哪来的大福?”御前侍卫奥秘掌柜的:“昨日皇上微服私访到你店中,吃了你做的锅巴菜觉得好,要赏你。”从此这家的锅巴菜名动全国,慕名而来的门客川流不息,开了十几家分店,掌柜的将店名改为“大福来”。
催老道手头困顿,两三个月未尝此味,这天吃得口滑停不下,一连吃了三碗锅巴菜,方去办白事的财主家应差,他倒运就倒运这三碗锅巴菜上了,到得白事会,人家这边大门前的灵棚现已搭好了,两个信马一个在大门里,一个在二门外,灵堂设在正屋,超度诵经的和尚老道请了一屋,本家是老爷亡故,少爷少奶奶披麻戴孝,以下众家人和各路亲友,全在灵堂外候着,催老道去的时分渐渐的开端诵经念咒了,赶忙打扮好站到灵前,周围有个给他打下手的叫吴大宝,是催老道挂名的学徒,也是跟着混饭吃的一位,目不识丁,扁担横地上不知道念个一,拎个茶壶,等着给诵经的和尚老道们倒茶倒水,催老道曾说吴大宝这名起得欠好,吴等于无,大宝指的是元宝,连其来是一个大宝没有,手中无钱,那不是穷光棍又是什么?
和尚道士在灵棚中超度亡魂,这里边不都是和尚,有在家的居士,都得会念经,那也是一门功夫,死人前七天为头七,到送路出殡停止,每一天都要念五捧经,上午两段下午两段,夜里再来一段大的,其间的空档由执事念祭文,让孝子贤孙和前来吊唁的人上来磕头,催老道就干这个,耳听诵经已毕,榜首捧经念完了,打开祭文吟诵,他常年在南门平话算卦,嘴上有功夫,装模做样,声情并茂,听得灵堂下哭成一片,念完祭文该呼喊吊唁磕头了,催老道往左右一看,心说:“大事欠好!”
本来催老道前几天没怎样吃饭,肚子里没食儿,早上连吃三碗锅巴菜,挂不住了,念完祭文简直憋出虚恭,急着上茅房,但是几十号吊唁的人排在灵堂外,只等执事呼喊上去磕头,总不能让这么多人在此干等,如何是好?
催老道眼珠子一转,将在周围打下手的学徒吴大保拽过来,又把那份祭文塞到吴大宝手中:“为师得去趟茅房,你先在这招待着,为师平常怎样呼喊你就怎样呼喊,孝子跪,叩头,再叩头,三叩头,孝子之后是儿媳妇,记住了吗?”
吴大宝不认字,祭文他念不了,呼喊磕头他听得多了,没什么难的,奥秘催老道:“师傅你定心,这活儿交给我了,您赶忙去吧,带草纸没带?”
吴大保放下茶壶,手捧祭文,⒌⒐Ⅱ开端呼喊吊唁,招待一声孝子跪,本家少爷排在头一个,谁先谁后,这都是有次序的,按人头招待不会犯错,那位少爷听执事叫到他,当即进灵堂跪倒在地,大放悲声。
接下来吴大宝该呼喊“叩头”,可他是蛤蟆垫桌腿儿,兴起肚子硬上,眼看灵堂上下那么多人都瞧着自己,难免有些怯场,他一严重忘了词,心里想的是“叩头”,呼喊出口变成了“跟头”。
那位少爷生在有钱人家,人情世故一概不理解,也没通过白事,这是头一次,之前有人奥秘他,在灵堂上必定得听执事的,执事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,该磕头就磕头,该哭就用力哭,要不然他人准说你不孝,他只记住这番话,听执事呼喊“跟头”,他一打愣,“跟头”啥意思?翻跟头?他怕担不孝的不拘小节,不会翻跟头也得翻,横竖是蛤蟆垫桌腿儿,兴起肚子硬上吧,当即双手和脑地顶地,撅起在灵堂上翻了个跟头,堂上堂下的人都看傻了眼,怎样意思这是?
吴大宝呼喊顺了口,让孝子翻了三个跟头,等本家少爷翻过跟头,往下是这家少奶奶,怀有六七个月的身孕,心里理解躲不过去,谁敢担不孝的不拘小节?可实在是翻不了跟头,苦求道:“趴地上给您打个滚行不行?”
这时分堂下吊唁的人们不干了,哪有让孝子在灵堂上翻跟头的?灵堂上的执事不是催老道吗,怎样换了吴大宝?难免认为吴大宝是受催老道指示,成心搅闹灵堂,这比刨人祖坟还要可恨,大户人家结交的都是有权有势之辈,这些人没一个好惹的,腿上拔根汗毛也比吴大宝和催老道的腰粗,当即叫来一伙如狼如虎的家丁,放倒吴大宝,一顿乱棍揍个半死,又气冲冲去找催老道算总账。
催老道刚从茅房出来,听得风声不对,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,好汉不吃眼前的亏,脚底板抹油溜出城,一时不敢回去,身上又没几个钱,想先到乡间避避风头,拿白事会那份定钱买了几天的干粮,胡乱裹上,一路走过南洼地界,出城后但见遍地庄稼荒芜,路上听到音讯,河南有大批哀鸿造反,朝廷调遣直隶驻军,屠戮甚重,沿途尽是避祸北上的饥民和乱兵,当地上多有流亡之屋,走到后来连饥民也看不到了,人都饿死了,到处是死人,他心下惨然,凄凄惶惑的独行,途中通过一片坟场,只见坟头后转出一条黑狗,个头都快赶上牛犊子了,口中叼着一个小孩,瞪起两个血红的狗眼,对着催老道呲牙低吼。
催老道手无寸铁,认为要在坟场中喂了狗子,却是命不妥绝,遽然又蹿来一条恶狗,张口来夺黑狗叼着的死孩子,两条野狗相争不下,催老道趁机一败涂地,漫洼野地中没有途径,他东撞一头,西撞一头,跌跌撞撞也不知该往哪走,行出二里多地,遽然站住不走了,他那双眼也贼,看出路旁这块地不太对劲儿,地上的乱草枯黄打蔫儿,但是土层跟周围的地皮相同,这就知道地底下准有古冢,年深岁久坟头现已没了,也不见墓前的石兽石碑,大概是古冢墓砖外面裹了层白膏泥,所以地上的草长不起来,他走上前拔出草根来看了看,公然带有老坟土的阴气,封土下有白膏泥的至少是个王侯墓,若在以往,催老道不敢动挖坟盗墓这份心思,但是逃荒在外,身上没钱步履维艰,各地天灾人祸不断,也没处卖卦,能在路周围遇到一座古墓,岂不是现成的财帛?
催老道心想一不做二不休,左右是个歹,不如盗了古墓,取出金玉瑰宝,远走高飞。想得挺好,可他不是专门吃倒斗这碗饭的人,尽管会看风水找阴阳宅,却没有掏土挖洞开桃园的手工,孤身一个人盗墓取宝有些费劲,好在荒村野地,周围十几里不见人迹,只需有水有干粮,在邻近荒村中找间破屋住上几天,何时挖出东西来何时算完,他打定主意,想先备齐水粮,还得踅摸两件挖坟的家伙,要不然无法下手,此时红日西坠,催老道忧虑再遇上野狗,见距古墓不远有条路途,这是个路口,官道边上有条不起眼的岔道,路旁长草没人,荆棘丛生,如同很多年没人走过了。
催老道久走江湖,心知小道欠好走,豺狼土匪哪个也欠好惹,便顺着官道往前走,刚走不远,迎头过来只毛驴,或许是避祸之家跑丢的牲口,这毛驴也是命大,没让难民们宰掉吃肉,催老道大喜,心说: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,这头毛驴正好给老道我驮东西。”他上前牵过毛驴,骑到驴背之上,这一来得了廉价,又不敢走大路了,怕碰上丢驴的人,掉头走了小道,有驴子至少不必怕野狗了,毛驴急了撂蹶子,野狗纵然凶暴,也惹不起驴马骡子一类的大牲口。
此外有种迷信的说法,僵尸怕驴叫,催老道白得了一头毛驴,盗墓的胆子可壮多了,他骑上驴顺着小路往前走,途径高低,好不荒芜,那毛驴子脾气倔,走三步退两步,约摸行出二里,瞧见路旁是处荒村,盗挖古墓并非一天两天能干完的活儿,有必要找个当地过夜,心想此村距古墓不远,不如在村中找个遮风挡雨的房子住进去,晚上睡觉,白日挖坟,所以牵着驴走过去,荒芜的地步间有锄头,随手捡起让毛驴托着,留下挖坟之际运用,到了村口,暮霭苍莽中,看到路旁石碑上刻着“玄灯村”三字。
催老道心里嘀咕:“好乖僻的村名,玄者黑也,玄灯村可不是黑灯村吗?难不成晚上家家户户都不点灯?”
催老道闯荡江湖多年,不在乎一个人在荒村野店中过夜,眼看“玄灯村”是个无人的废村,村里人或许全都出去避祸了,却不知为何起了这么个乖僻村名,不得不多加防范。他牵驴进了村,只见村子布局非常独特,房子围成一圈,一切的门窗都朝内开,不南不北,村子傍边是块空位,傍边有个大石灯,状甚陈旧,少说也有几百年之久,走进去才发现,此地并非无人荒村,仅有一户人家,住了个六十来岁的老汉,脸色发灰,身边带个蠢汉,也是土里土气,看样子是父子二人。
催老道见村子里有人寓居,那就不方便利自己找住处了,上前打个稽首,对那老头说自己是个卖野药的道人,到村子邻近挖草药,想在这村子里找间屋子住几天,干粮吃食自己全带好了,请老头行个便利。
老汉说:“与人便利,自己便利,况且周围除了这玄灯村,再没有能够投宿的当地,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不住这还能住哪?不过村中的房子大多年年久破落,墙颓壁倒,透风露雨,只怕屈尊了道长。”
催老道说:“咱走江湖的人,出门在外,不挑宿头,有间破屋土炕即可,总好过露宿荒野。”
老头见这道人固执要在村中借宿,就用手指了指周围,说道:“道长假如不厌弃,能够到那间屋子里住两天。”
催老道千恩万谢,问老汉:“村子里为什么只要老丈与公子二人,其他的乡民到哪去了?又为何叫玄灯村,难道晚上不能掌灯?”
老汉摇头说:“年初欠好,村里人全出去逃荒了,只留下我和这傻儿子在此拾荒捡柴挣扎过活,其他的事吗,道长你就别多问了,我是看你没当地过夜,这才好意留你住下,你住在这村子里不妨,却须依我三件事。”
催老道心说“穷乡僻壤,规则还不少”,口中却道:“不多不多,不知是哪三件事,还请老丈示下。”
老汉说:“其一,道长夜里点灯不妨,但是天亮之后,不论听到看到外边有什么,千万不行理睬,更禁绝走出屋子半步。”
催老道暗自纳罕,晚上禁绝出屋?村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?好在他是白日挖坟盗墓,此事能够依从。
此时天色将晚,催老道站在门外,那老头和蠢汉站在门内,看不到屋里的景象,无非是间村屋,能有什么值钱物事,还要防贼似的防着外人?却不知村中为何有此规则?“
老头说:“道长别疑心,我满是为了你好,仅仅不方便明言,你还要依我第三件事,那便是什么都别问,能容许你便住下,倘若不容许,趁早去找其他当地投宿。”
他口中尽管这么说,但是一听就知道,村中定有不行告人之秘,但是为了盗墓取宝,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,只求有个当地过夜,挖开古墓之后马上远走高飞,当即答应下来,天亮之后,他与世隔绝,吃了块干粮果腹,只在屋中睡觉,头一天就这么住下了,躺到床上和衣而卧,他想起之前听那老头所说的一番话,心知晚上必定出事,睡觉也睁着一只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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